六十四年前的1960年,我从东北工学院毕业,分配到宁夏矿业学院任教,因该院正在筹建,故暂留银川煤校给大专班和中专班上课。1
1961年宁夏矿院停建,1962年煤校停办,我心无他顾,毅然登上贺兰山进入了戈壁荒山的石炭井矿区,践行自己毕业前“共青团员献身西北边疆”的庄严诺言。
当年从四川成都专程来宁夏探望我的老母亲,陪我一起上了山,住进了一个片石砌成的窑洞房里,母亲鼓励我安心敬业,在这荒漠的新建矿区奉献青春和智慧。
当时的石炭井矿务局刚成立不到两年,局领导把我安排在局机关生产技术处当技术员。我心里在想,既然有心来了宁夏,又上了贺兰山,何不下到底层矿井,在一线磨练取得真知作出贡献?
机会不负我的期望。1963年煤炭工业部在全国重点煤矿推行工程质量标准化工作,矿务局决定在二矿采煤五队的2411(一分层)工作面建设全局笫一个质量标准化的样板采煤工作面。
由局生产处生产组组长荣知天,技术员李厚树和我三人,为蹲点成员,和二矿采煤五队的队长安景芳,五队指导员宋金璋,五队技术员杨广贵共六人,共同执行样板工作面的开拓性工作。矿务局副局长兼总工张毓昌和二矿矿长兼总工陈明和直接领导这项重点工作。
我们这六名由机关技术员和基层干部组成的工作班子,关系融洽,团结协作,为共同目标不分你我,我也因此首次承担了一名基层干部的直接生产安全责任,也首次分享了基层干部的直接指挥权力,这是进入煤矿体现人生价值的初次尝试,真刀真枪地进入角色,心中有压力,也有追求,更有几分欣喜。
我们六人分成三班倒进行跟班,和采煤工人一道边劳动边指导,试验推行了一系列新的技术措施,执行了一整套全新的部颁采煤工作面工程质量标准。我们在横跨三个年头的长期实践中,成功推行了群炮落煤,全场出煤,通长运输机运煤,金属网假顶开采,摩擦式金属支柱使用,无密集放顶,采煤工程质量标准化等一系列技术及管理措施,彻底告别了原有的“一炮一放顶头上”,“笨溜子人工溜煤”,“眼晴当线,镐把当尺”等原始粗放的技术与作业方式,建成了全局第一个质量标准化的样板采煤工作面。
新技术及管理措施到位后,月产首次超万吨,安全与工效均达预期效果。我记得大概在1965年,当时的贺兰山煤炭工业公司(是矿务局的上级领导单位)在石炭井开了现场会,有众多外省煤矿人员下井参观。
我作为其中的一员,通过长期井下跟班劳作,不仅让初出茅庐的我敲开了采煤技术的大门,取得了技术工作的发言权,建立了技术指导的应有胆魄,启迪了采煤安全的担当精神,更是让我和一线采煤工人建立了深厚的情谊。
采煤五队有许多井下工人和我非常熟悉。时任值班队长的王守信是个宁夏本地人,稳重厚道,还有好多记不得名字但有印象的工人。在这些人群中,我记忆很深并结下个人友情的是,采煤五队的打眼工(用防爆手持式电钻打爆破的炮孔) 魏兰芳。
魏兰芳是位来自江苏的中年男子,人瘦削但精干灵敏,不仅有体力而且干活肯动脑筋,一口地道的江苏普通话,为人率直又和善。由于我们要推行群炮落煤技术,所以对炮孔的布置,炮孔角度的选择,以及打眼作业的速度等都提出了全新的要求,打眼工必须提高打眼操作技术,准确掌握顶眼,腰眼,底眼的斜角与方向,才能确保群炮齐放时不会崩倒已架好的工作面支柱,才能保证在采煤工开始攉煤之前把全部炮眼打完装好药,及时放完炮,确保全场同时出煤。
当时为把好这一关,我决心和魏兰芳一起跟班操作,每天比采煤工提前两小时下井,和最后收工的采煤工一起升井,在井下待12小时的情况是常有的事(家务事全都辛苦我爱人独自操持)。
在打眼作业中,我和魏师傳除了共同研究把握打眼位置及角度外,我还长期细緻观察了他打眼的操作的特点,发现他的作业方法极有有规律,不仅速度快,而且角度及开口位置准确,落煤效果好,崩倒支柱的机率小。
所以,我一方面向他提出有关炮眼的技术要求,一方面又拜他为师,跟他学习持钻打眼操作方法。魏师傅人极聪明,很快就领会并很好地实现;我们的技术要求及所需要的效果,同时,基于长期相处的友情和信任,他允诺我的要求,放手让我手持电钻单独打眼作业,并在操作中时而进行指点。
经过长期的磨合,我学会了他的整套操作技巧,能够快速单人一口气打上20多米煤邦的60多个炮孔,顶腰底眼的位置及角度也称心如意,得心应手。
我下井时经常穿一条旧棉裤,因长期抱电钻打眼而浸饱了油汁,是一件很有时代记忆的衣着,可惜没有保存。
在我和魏师傅相处的日子里,彼此都充满着理解、尊重和善意。我对他远离家乡,投身山区煤矿挣钱养家深表同情,对他的干练精明,技艺高超表示尊崇;他对我一个文弱书生志愿赴山区煤矿,敢于在艰险环境下和工人并肩劳动感到十分钦佩。
由于打眼工都比采煤工提前两小时下井作业,待打眼放炮作业完成后,当采煤工开始攉煤和支架作业时,打眼工就可以下班升井了。而我是蹲点值班人,必须在采煤支护作业全部完成,并和值班队长共同进行工程质量验收合格后,方能最后升井下班,所以我和魏师傅极少有下班升井后在地面上相见的机会,因此二人没有业余私下交往之可能,我们的情结全在井下而生,由打眼所系。
现在回忆起来,这种情谊是十分纯洁又是十分珍贵的。
当蹲点结束,质量标准化采煤工作面建成验收之后,在系统总结样板工作面建设经验之余,我还想到应当把这位杰出的打眼工快速而准确的打眼操作技术,进行适当总结以便推广。
于是我编制一套《魏兰芳打眼法》的图表及说明,把魏式打五花眼全过程的每项姿势和连贯动作,用广播体操图解的方式做出图示并加以文字说明,作为我长期蹲点的一项收获,交绐了矿队领导,让大家参考学习。只可惜天长日久这套图表及说明事后未能留存下来。
日月如梭,60年的时光已成过去,可当年在采煤工作面和魏兰芳师傅结下的情谊至今难以忘怀。他那带有浓重江苏口音的普通话,他那风趣和蔼的交谈语气,他那聪明而善解技术意图的思维,他那体谅我们年轻技术员的善意胸怀……,都为我当年一个青年技术员的成长提供了养分。
魏兰芳师傅是我在艰苦的采煤环境下的一个温馨的伙伴,在繁重劳动中的一位壮胆的盟友,在共享技术成果中的朴实同事。
魏兰芳师傅,老李永远记得你!
2024元月19日写于成都